诗文库 正文
议太庙增室事 北宋 · 范纯仁
出处:全宋文卷一五五一、范忠宣公遗文
《书》曰:「七世之庙,可以观德」。则《礼记》谓「天子七庙,三昭三穆,与太祖之庙而七也」,盖七世定于庙数之中,不缘所事之人。所谓「有天下者事七世」云者,特因广数以经礼言之也。国朝自禧祖而下,至仁宗始备七世,故英宗祔庙则迁顺祖,神宗祔庙则迁翼祖,三昭三穆,合于典礼。今来大行皇帝于神宗,父子也,如礼官所议更增一室,则庙中当有八世,四昭三穆,考于典礼,未有合者。况唐文宗即位则迁肃宗,以敬宗为一世,故事不远,在后无违。将来大行皇帝祔庙,当以神宗为昭,上迁宣祖,以合古三昭三穆之义。
完美集序 北宋 · 范纯仁
出处:全宋文卷一五五四、《范忠宣公集》卷一○
自古国家将兴隆平之运、建不拔之基者,则必上天为生贤杰之佐,启佑其主,戴翊其世,而成非常之功。故有商之兴也,汤得伊尹,高宗得傅说;周之兴也,文王得吕尚,宣王得申、甫;汉之兴也,高祖得三杰,光武得寇、邓;唐之兴也,太宗得房、杜,肃宗得郭、李。故皆能光启皇图,成中兴王业。至于我朝,仁宗皇帝享御绵久,道冠百王,泽浸四海,纯诚骏德,格于皇天。故天将锡我宋以无穷之祚,是生良弼,以赞襄大议,定策元嗣,置天下于泰山之安,神器有覆盂之固。时则有若康节张公,以清德直道,奋于寒儒,历职试位,由河东转运使入为御史知杂,正色抗论,以肃朝政。仁宗从谏知臣,眷公甚厚。公感上知遇,夙夜思报。于时国本未立,公因启建储之议,事未果,出典外藩。及拜御史中丞,复进前说。仁宗益爱其言,而将行之,遂用公为执政。至嘉祐末,公既为枢密使长西府,会韩魏公为元宰,二府协力,以赞丕命,英宗皇帝遂继大统。公之勋烈,辉映万世。乃退身养道,十有馀年,康宁寿考,薨于正寝。而朝廷赠有诰,谥有议;士大夫慕公之德者,哀有词,祭有文。及铭于圹,纪于碑,而状于太史者,皆所以述公之功德。然尚得其髣髴,而未之尽也。至今上特题其碑之额曰「清忠旧德之碑」,然后公之大节,于是乎称矣;国家崇德报功之道,于是乎备矣;天下修己为善之人,于是乎劝矣。一举而三善从之,可不谓之美欤?在昔人臣立大节、成大功,为天下士民之所称爱者,未必见知于时君;居高位、席盛宠,蒙遇于时君者,未必见称于士大夫;善其初者,未必能保其终;盛其名者,未必能安其身。如公者兼得而并有之,可不谓之完欤?嗣子虞部君集公之赠诰、谥议、哀辞、祭文、行状、碑志为上下二卷,以藏于家,以传于世,盖孝子继志述事之一端矣,属某名其集而为之序。某以先君文正公有同榜之契,而知公行事为详,义不得辞,请名其集曰《完美》,因以公之大节而叙其说云。
津阳门诗 唐 · 郑嵎
押词韵第三部
津阳门者,华清宫之外阙,南局禁闱,北走京道。开成中,嵎常得群书,下帷于石瓮僧院,而甚闻宫中陈迹焉。今年冬,自虢而来,暮及山下,因解鞍谋餐,求客旅邸,而主翁年且艾,自言世事明皇。夜阑酒馀,复为嵎道承平故实。翼日,于马上辄裁刻俚叟之话,为长句七言诗,凡一千四百字,成一百韵止,以门题为之目云耳。
引用典故:八音 绕床呼卢 巢叶龟 蛾眉 鸾来仪 河清 九门 六龙 桥山 青门 三郎 鲐老
津阳门北临通逵,雪风猎猎飘酒旗。
泥寒款段蹶不进,疲童退问前何为。
酒家顾客催解装,案前罗列樽与卮。
青钱琐屑安足数,白醪软美甘如饴。
开垆引满相献酬,枯肠渴肺忘朝饥。
愁忧似见出门去,渐觉春色入四肢。
主翁移客挑华灯,双肩隐膝乌帽欹。
笑云鲐老不为礼,飘萧雪鬓双垂颐。
问余何往凌寒曦,顾翁枯朽郎岂知。
翁曾豪盛客不见,我自为君陈昔时。
时平亲卫号羽林,我才十五为孤儿。
射熊搏虎众莫敌,弯弧出入随佽飞(开元中未有东西神策军,但以六军为亲卫)。
此时初创观风楼,檐高百尺堆华榱。
楼南更起斗鸡殿,晨光山影相参差(观风楼在宫之外东北隅,属夹城而连上内,前临驰道,周视山川。宝应中,鱼朝恩毁之以修章敬。今遗址尚存,唯斗鸡殿与毬场迤逦尚在)。
其年十月移禁仗,山下栉比罗百司。
朝元阁成老君见,会昌县以新丰移(时有诏改新丰为会昌县,移自阴鳖故城,置于山下。至明年十月,老君见于朝元阁南,而于其处置降圣观,复改新丰为昭应县,廨宇始成,令大将军高力士率禁乐以落之)。
幽州晓进供奉马,玉珂宝勒黄金羁(安禄山每进马,必殊特而极衔勒之饰)。
五王扈驾夹城路,传声校猎渭水湄。
羽林六军各出射,笼山络野张罝维。
彫弓绣韣不知数,翻身灭没皆蛾眉。
赤鹰黄鹘云中来,妖狐狡兔无所依。
人烦马殆禽兽尽,百里腥膻禾黍稀(申王有高丽赤鹰,岐王有北山黄鹘,逸翮奇姿,特异他等。上爱之,每弋猎,必置于驾前,目为决胜儿)。
暖山度腊东风微,宫娃赐浴长汤池。
刻成玉莲喷香液,漱回烟浪深逶迤(宫中除供奉两汤池,内外更有汤十六所。长汤每赐诸嫔御,其修广与诸汤不侔,甃以文瑶宝石,中央有玉莲捧汤泉,喷以成池。又缝缀绮绣为凫雁于水中,上时于其间泛钑镂小舟以嬉游焉)。
犀屏象荐杂罗列,锦凫绣雁相追随。
破簪碎钿不足拾,金沟残溜和缨緌。
上皇宽容易承事,十家三国争光辉。
绕床呼卢恣樗博,张灯达昼相谩欺。
相君侈拟纵骄横,日从秦虢多游嬉。
朱衫马前未满足,更驱武卒罗旌旗(杨国忠为宰相,带剑南节度使。常与秦、虢联辔而出,更于马前以两川旌节为导也)。
画轮宝轴从天来,云中笑语声融怡。
鸣鞭后骑何躞蹀,宫妆襟袖皆仙姿。
青门紫陌多春风,风中数日残春遗。
骊驹吐沫一奋迅,路人拥彗争珠玑(事尽载在国史中,此下更重叙其事)。
八姨新起合欢堂,翔鹍贺燕无由窥。
万金酬工不肯去,矜能恃巧犹嗟咨(虢国创一堂,价费万金,堂成,工人偿价之外,更邀赏伎之直。复受绛罗五千段,工者嗤而不顾。虢国异之,问其由,工曰:“某生平之能,殚于此矣,苟不知信,愿得蝼蚁蜡蜴虿之类,去其目而投于堂中,使有隙、失一物,即不论工直也。”于是又以缯䌽珍贝与之,山下人至今话故事者,尚以第行呼诸姨焉)。
四方节制倾附媚,穷奢极侈沽恩私。
堂中特设夜明枕,银烛不张光鉴帷(虢国夜明枕,置于堂中,光烛一室。西川节度使所进,事载国史,略书之)。
瑶光楼南皆紫禁,梨园仙宴临花枝。
迎娘歌喉玉𥦖窱,蛮儿舞带金葳蕤(瑶光楼即飞霜殿之北门,迎娘、蛮儿乃梨园弟子之名闻者)。
三郎紫笛弄烟月,怨如别鹤呼羁雌。
玉奴琵琶龙香拨,倚歌促酒声娇悲(上皇善吹笛,常宝一紫玉管。贵妃妙弹琵琶,其乐器闻于人间者,有逻逤檀为槽,龙香柏为拨者。上每执酒卮,必令迎娘歌《水调曲遍》,而太真辄弹弦倚歌,为上送酒。内中皆以上为三郎,玉奴乃太真小字也)。
饮鹿泉边春露晞,粉梅檀杏飘朱墀。
金沙洞口长生殿,玉蕊峰头王母祠(山城内多驯鹿,流涧号为饮鹿,有长生殿,乃斋殿也,有事于朝元阁,即御长生殿以沐浴也)。
禁庭术士多幻化,上前较胜纷相持。
罗公如意夺颜色,三藏袈裟成散丝(上颇崇罗公远,杨妃尤信金刚三藏。上尝幸功德院,将谒七圣殿,忽然背痒,公远折竹枝化作七宝如意以进。上大喜,顾谓金刚曰:“上人能致此乎?”三藏曰:“此幻术耳,僧为陛下取真物。”乃于袖中出如意,七宝炳耀,而光远所进,即时复为竹枝耳。后一日,杨妃始以二人定优劣。时禁中将创小殿,三藏乃举一鸿梁于空中,将中公远之首,公远不为动容,上连命止之。公远飞符于他处,窃三藏金栏袈裟于篑中,守者不之见。三藏怒,又咒取之,须臾而至。公远复噀水龙符于袈裟上,散为丝缕以尽也)。
蓬莱池上望秋月,无云万里悬清辉。
上皇夜半月中去,三十六宫愁不归。
月中秘乐天半间,丁珰玉石和埙篪。
宸聪听览未终曲,却到人间迷是非(叶法善引上入月宫,时秋已深,上苦凄冷,不能久留,归。于天半尚闻仙乐,及上归,且记忆其半,遂于笛中写之。会西凉都督杨敬述进《婆罗门曲》,与其声调相符,遂以月中所闻为之散序,用敬述所进曲作其腔,而名《霓裳羽衣法曲》)。
千秋御节在八月,会同万国朝华夷。
花萼楼南大合乐,八音九奏鸾来仪。
都卢寻橦诚龌龊,公孙剑伎方神奇。
马知舞彻下床榻,人惜曲终更羽衣(上始以诞圣日为千秋节,每大酺会,必于勤政楼下使华夷纵观,有公孙大娘舞剑,当时号为雄妙。又设连榻,令马舞其上,马衣纨绮而被铃铎,骧首奋鬣,举趾翘尾,变态动容,皆中音律。又令宫妓梳九骑仙髻,衣孔雀翠衣,佩七宝璎珞,为霓裳羽衣之类,曲终,珠翠可扫。其舞马,禄山亦将数匹以归,而私习之,其后田承嗣代安,有存者,一旦于厩上闻鼓声,顿挫其舞,厩人恶之,举彗以击之。其马尚为怒未妍妙,因更奋击宛转,曲尽其态。厮恐,以告。承嗣以为妖,遂戮之,而舞马自此绝矣)。
禄山此时侍御侧,金鸡画障当罘罳。
绣■({衤羽})衣褓日屃赑,甘言狡计愈娇痴(上每坐及宴会,必令禄山坐于御座侧,而以金鸡障隔之,赐其箕踞。太真又以为子,时襁褓戏而加之,上亦呼之禄儿。每入宫,必先拜贵妃,然后拜上,上笑而问其故,辄对曰:“臣本蕃中人,礼先拜母后拜父,是以然也。”)。
诏令上路建甲第,楼通走马如飞翚。
大开内府恣供给,玉缶金筐银簸箕(时于亲仁里南陌为禄山建甲第,令中贵人督其事,仍谓之曰:“卿善为部署,禄山眼孔大,勿令笑我。”至于蒡筐簸箕釜缶之具,咸金银为之。今四元观,即其故第耳)。
异谋潜炽促归去,临轩赐带盈十围(禄山肥博过人,腹垂而缓,带十五围方周体)。
忠臣张公识逆状,日日切谏上弗疑(张曲江先识其必反逆状,数数言于上。上曰:“卿勿以王夷甫识石勒而误疑禄山耳。”)。
汤成召浴果不至,潼关已溢渔阳师。
御街一夕无禁鼓,玉辂顺动西南驰(其年,赐柑子使回,泣诉禄山反状云:“臣几不得生还。”上犹疑其言。复遣使,喻云:“我为卿造一汤,待卿至。”使回,答言反状,上然后忧疑,即寇军至潼关矣)。
九门回望尘坌多,六龙夜驭兵卫疲。
县官无人具军顿,行宫彻屋屠云螭(时郊畿草扰,无御顿之备,上命彻行宫木,宰御马,以飨士卒)。
马嵬驿前驾不发,宰相射杀冤者谁。
长眉鬒发作凝血,空有君王潜涕洟。
青泥坂上到三蜀,金堤城边止九旂。
移文泣祭昔臣墓,度曲悲歌秋雁辞(驾至蜀,诏中贵人驰祭张曲江墓,悔不纳其谏。又过剑阁下,望山川,忽忆《水调辞》云:“山川满目泪沾衣,富贵荣华能几时。不见只今汾水上,唯有年年秋雁飞。”上泫然流涕,顾问左右曰:“此谁人诗?”从臣对曰:“此李峤诗。”复掩泣曰:“李峤真可谓才子也。”)。
明年尚父上捷书,洗清观阙收封畿。
两君相见望贤顿,君臣鼓舞皆歔欷(望贤宫在咸阳之东数里,时明皇自蜀回,肃宗迎驾,上皇自致传国玺于上,上歔欷拜受。左右皆泣,曰:“不图今日复观两君相见之礼。”驾将入开远门,上皇疑先后入门不决,顾问从臣,不能对。高力士前曰:“上皇虽尊,皇帝,主也。”上皇偏门而先行,皇帝正门而入,后行,耆老皆呼万岁,当时皆是之)。
宫中亲呼高骠骑,潜令改葬杨真妃。
花肤雪艳不复见,空有香囊和泪滋(时肃宗诏令改葬太真,高力士知其所瘗,在嵬坡驿西北十馀步。当时乘舆匆遽,无复备周身之具,但以紫缛裹之。及改葬之时,皆已朽坏,惟有胸前紫绣香囊中,尚得冰麝香。时以进上皇,上皇泣而佩之)。
銮舆却入华清宫,满山红实垂相思。
飞霜殿前月悄悄,迎春亭下风飔飔(飞霜殿即寝殿,而白傅长恨歌以长生殿为寝殿,殊误矣。上皇至明年复幸清华宫,信宿乃回,自此遂移处西内中矣)。
雪衣女失玉笼在,长生鹿瘦铜牌垂。
象床尘凝罨飒被,画檐虫网颇梨碑(太真养白鹦鹉,西国所贡,辨惠多辞,上尤爱之,字为雪衣女。上常于芙蓉园中获白鹿,惟山人王旻识之,曰:“此汉时鹿也。”上异之,令左右周视之。乃于角际雪毛中得铜牌子,刻之曰“宜春宛中白鹿”,上由是愈爱之。移于北山,目之曰仙客。上止华清,罨飒公主尝为上晨召,听按新水调。主爱起晚,遽冒珍珠被而出,及寇至,仓惶随驾出宫,后不知省。及上归南内,一旦再入此宫,而当时罨飒之被,宛然而尘积矣,上尤感焉。温泉堂碑,其石莹彻,见人形影,宫中号为颇梨碑)。
碧菱花覆云母陵,风篁雨菊低离披。
真人影帐偏生草,果老药堂空掩扉(真人李顺兴,后周时修道北山,神尧皇帝受禅。真人潜告符契,至今山下有祠宇,宫中有七圣殿,自神尧至睿宗逮窦后皆立,衣衮衣。绕殿石榴树皆太真所植,俱拥肿矣。南有功德院,其间瑶坛羽帐皆在焉,顺兴影堂、果老药室,亦在禁中也)。
鼎湖一日失弓剑,桥山烟草俄霏霏。
空闻玉碗入金市,但见铜壶飘翠帷。
开元到今踰十纪,当初事迹皆残隳。
竹花唯养栖梧凤,水藻周游巢叶龟。
会昌御宇斥内典,去留二教分黄缁。
庆山污潴石瓮毁,红楼绿阁皆支离。
奇松怪柏为樵苏,童山眢谷亡崄巇。
烟中壁碎摩诘画,云间字失玄宗诗(持国寺,本名庆山寺,德宗始改其额。寺有绿额,复道而上。天后朝,以禁臣取宫中制度结构之。石瓮寺,开元中以创造华清宫馀材修缮,佛殿中玉石像,皆幽州进来,与朝元阁道像同日而至,精妙无比,叩之如磬。馀像并杨惠之手塑,肢空像皆元伽儿之制,能妙纤丽,旷古无俦。红楼在佛殿之西岩,下临绝壁,楼中有玄宗题诗,草、八分每一篇一体,王右丞山水两壁。寺毁之后,皆失之矣。摩诘乃王维之字也)。
石鱼岩底百寻井,银床下卷红绠迟。
当时清影荫红叶,一旦飞埃埋素规(石鱼岩下有天丝石,其形如瓮,以贮飞泉,故上以石瓮为寺名。寺僧于上层飞楼中悬辘轳,叙引修笮长二百馀尺以汲,瓮泉出于红楼乔树之杪。寺既毁拆,石瓮今已埋没矣)。
韩家烛台倚林杪,千枝灿若山霞摛。
昔年光彩夺天月,昨日销镕当路岐(韩国为千枝灯台,高八十尺,置于山上,每至上元夜则然之,千光夺月,凡百里之内,皆可望焉)。
龙宫御榜高可惜,火焚牛挽临崎峗。
孔雀松残赤琥珀,鸳鸯瓦碎青琉璃(寺额,睿宗在藩邸中所题也,标于危楼之上,世传孔雀松下有赤茯苓,入土千年则成琥珀。寺之前峰,古松老柏,洎乎嘉草,今皆樵苏荡除矣)。
今我前程能几许,徒有馀息筋力羸。
逢君话此空洒涕,却忆欢娱无见期。
主翁莫泣听我语,宁劳感旧休吁嘻。
河清海宴不难睹,我皇已上升平基。
湟中土地昔湮没,昨夜收复无疮痍。
戎王北走弃青冢,虏马西奔空月支。
两逢尧年岂易偶,愿翁颐养丰肤肌。
平明酒醒便分首,今夕一樽翁莫违。
镜湖 宋 · 张惟中
七言绝句 押虞韵
昔年曾过贺家湖,今日烟波太半无。
惟有一天秋夜月,不随田亩入官租(清李亨特乾隆《绍兴府志》卷六)。
论倪侍郎思奏明堂典礼故事奏 南宋 · 李壁
出处:全宋文卷六六八四、《永乐大典》卷七二一三
臣某伏睹议臣建请,以今岁明禋,引《孝经》严父之文及皇祐故事,乞以光宗与太祖、太宗并侑。此诚足以仰副圣上孝思,深得广敬崇爱之道。然某窃考之,神宗皇帝圣训有曰:「周公宗祀,乃在成王之世。成王以文王为祖,则明堂非以考配明矣」。大哉王言,有以见圣学渊懿,诚非世儒所可企及。兼皇祐故事,后为南郊,当时初降指挥,止云且奉三圣并侑,欲以致孝也,而适所以渎乎享帝。司马光谓:「孔子以周公辅成王,致太平之业,而文王其父也,故引之以證圣人之德莫大于孝,答曾子之问而已,非谓凡有天下者皆当以其父配天,然后为孝也。近世祀明堂者,皆以其父配帝,此乃误识《孝经》之意,而违先王之礼,不可以为法也」。光所指近世,谓唐故事耳。代宗用杜鸿渐等议,以考肃宗配天,一时误礼,本不足据。故钱公辅等于治平初推本经训,亦谓当先朝时,惜无一引古义而争者,使宗周之令典,不明于圣代,而有唐之曲学,流弊乎后人。盖光、公辅诸贤之言,实与神宗圣训相为表里,有合乎祀无丰于昵、祭之以礼之义。据绍兴七年徽庙升遐,至二十九年诏季秋大飨,始以皇考登配,中间二十馀年,圜丘合宫,亦专以太祖、太宗侑祀,不闻必引严父为说也。况高宗皇帝中兴再造,配天之祭止于岁飨,孝宗皇帝功德巍巍,亦未伸昭配之礼。今来臣僚所请,欲乞俟军务稍息,别行讨论。兼宗庙事重,非早正素定,临祭而议,惧乖严恭之体。如朝廷欲尽众见,则乞并某所陈,付集议所考订施行。
西山纪游记 宋 · 杨杰
出处:全宋文卷一六四三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山川典卷一三五、乾隆《南昌府志》卷六、同治《新建县志》卷七八、《西山志略》卷一
治平四年秋八月,杰奉祀西山,游玉隆、天宝、应圣、凌云、栖真、太虚、大霄七宫观,香城、翠岩、双岭、云峰、奉圣、安贤、六通、盘龙八寺院,造天宝、洪崖二洞,升旌阳、王乔、萧史、葛洪、洪崖、灵观六坛,入施肩吾石室,阅玉隆古道藏,瞻应圣肃宗御容及洪崖先生、旌阳真君、奉圣观音、香城尊者、凌云天师五尊像,香城栖真二十三铜像,观玉皇赐许真君诏书,及明皇凌云、天宝,徐铉游帷,石延年龙泉所书四观额。玩洪崖、旌阳、云峰七井,旧旌阳石函,香城石砚,天尊水帘,芭蕉源谯石,旌阳许真君古柏。回,至玉隆、凌云二镇,过程公桥,陟谢灵运雨华台,登香城绝顶,憩陈陶庵故址,梵僧绎经二台。至风雨池,望豫章、临川、筠阳、九江、星子五郡之境云。
唐尚父汾阳郭忠武王碑记 北宋 · 王彰
出处:全宋文卷一三六一、《八琼室金石补正》卷一○一、民国《华县县志稿》卷一七
王讳子仪,谥曰忠武,华州郑县人,刺史、赠太保敬之子。体貌修伟,天将其杰。以武举补左卫长史,历诸军使。玄宗世,当贞观治定之报,国家无事。开元末,天下益以安富,上佚下愉,危亡之端,有言无然,肆于不疑,乾蕴坤奥,舋罅日露。十五年,安禄山反,河南北兵大起。王自天德军使、朔方节度、右兵马使,诏改卫尉卿、灵武守、朔方节度使,以本军东讨。取靖边军,斩其将周万顷,蹙高秀岩于河曲,克云中、马邑,开东陉。加御史大夫。明年,蔡希德陷常山郡,执颜杲卿,贼守河北郡县。帅师下井陉,拔常山,破贼于九门。攻赵郡,生擒贼四千,皆舍之,斩伪太守郭献璆。军还,史思明以其徒踵我帅,王以骁骑五百更挑战。至行唐,贼罢将遁,我师乘之,败之于沙河。贼濆,益军角逐,王坚壁,昼守夕袭,以有馀待其弊。大蹂于嘉山,斩馘四万,生擒获甚众,思明徒跣奔博陵。河北十馀郡斩贼守以迎王师。肃宗幸灵武,朝廷新立,王与李光弼全师赴行在,国威以振。加兵部尚书、同平章事,天下倚其师以为根本。讨阿史那,定河曲。又明年,破潼关,走崔乾祐,入蒲津,夺陕郡永丰仓,潼、陕以平。加司空,关内、河东副元帅,诏帅师趣京师。与贼遇潏水之西,王师不利,合其众保武功,乞降军,为左仆射,从广平王帅蕃汉兵十五万进收长安。回纥叶护领四千骑助讨,王与修好。大战于香积寺北。俾回纥奇兵出其后,表里以攻,贼溃,斩首六万级。其守张通儒奔陕郡,收京师。严庄及通儒保陕东抗,复以大军击之。贼分兵绝归路,回纥进杀之,驰其后,发十馀矢其埃中,贼惊以败。庄、通儒奔安庆绪,保相州,东都、三河郡邑皆平。加司徒,封代国公,食邑千户。入朝,天子劳之曰:「虽吾家国,实卿再造」。乾元初,北讨,破贼河上,擒伪将安守忠。加中书令。诏以九节度之师讨安庆绪。自杏园渡河,团卫州,贼悉众来援,选射者三千伏壁,诫曰:「吾小却,贼进则登噪齐发」。将战,伪遁,贼乘及垒间。鼓噪,矢注如雨。因其骇,整众以覆之,获伪郑主安庆和,收卫州。又败贼于愁思冈。明年,思明复陷魏州,王师遇贼于邺南,大风冥晦,退保河阳。诏为东都、山南道副元帅。监军鱼朝恩忌功诬构,召还京师。王惟寇孽未殄息,忠义愤惋刑寝食,几不与贼俱生。三复用,三止之。相次,思明再陷河洛,李光弼兵败河中,太原杀其帅,乃起为河中、北庭兼泽潞节度,兴平定国副元师,封汾阳王,镇绛州。擒河中贼,诛其魁,太原亦诛害帅者,河东诸镇奉法。程元振定策立代宗,朝廷功高者恶之,以是罢副元帅,加实封七百户。高晖导吐蕃入京畿,诏为关内副元帅,镇咸阳。闻天子幸陕,遽还从驾。王献忠叛,逼丰王已下投于贼,王扈送行在,有三千骑。并南山,得武关防兵及散卒。寇陷都邑,立宗室承宏为帝,署置百官。王以万卒为前锋,营韩公堆,用长孙全绪谋,遣王甫密入长安结豪侠,齐击鼓朱雀街,虏众骇去。大军绍进,杀自署京兆尹王抚,京师复平,诏留守都邑。元振劝帝都洛避狄,代宗将然之,王论奏旧都控制,先帝宅之,以有天下,周南地狭,势不久安。上省章,即至自陕郡,赐铁券,图形御阁。仆固怀恩顿军汾州,掠并、汾诸邑。诏出镇河中,怀恩走灵州。加守太尉、北道河西通和吐蕃朔方招抚观察使,坚辞太尉,不获命,见上感泣固让,乃止不拜。怀恩引吐蕃、回纥、党项数十万南下,京师震焉。诏出镇奉天,贼至欲战,众请奋击,止之曰:「客深入,其利速战,战则有胜负。当斩语战者」。坚壁以待,竟不战而退。入朝为尚书令,又让不拜。蕃寇屡入蒲、陕,宿师复镇河中。永泰元年,怀恩将河西诸蕃三十馀万寇京畿。有诏亲征,分命李忠臣等列屯畿辅。团丁括马填诸门,民大恐惧,召王屯泾阳,师才万人,虏骑合围数重。王以李国臣、魏楚玉、程迥光、朱元宗四面拒之,以甲骑二千出没左右,虏问,报曰:「郭令公也」。回纥曰:「怀恩言天可汗弃四海,令公谢世,故从其来。怀恩欺我」。因俾谕前好,曰:「令公诚存,安得而见之」?王且出,众请无往,又请以铁骑五百从,王曰:「吾众十不当一,适足害也。至诚感神,吾无疑于虏」。即传呼曰:「令公来」。虏众持满注矢,王以数十骑徐出,免胄劳之,皆舍兵以拜曰:「吾父也」。王饮之酒,以罗锦赠诸长,欢言如故,因戒以反乘吐蕃,其羊马长数百里,天赠不可失也。众许诺。谋泄,吐蕃夜奔,回纥追之,王军踵其后,大破于灵台西原,斩首五万,生擒万人,畜产不可胜计。入朝,加封二百户。大历初,华州周智光杀监军,密诏治军讨之。且行,其将吏斩智光父子,传首京师。吐蕃入泾州,移屯泾阳。虏退,要击于灵州,斩首二万。复寇灵武,败,镇奉天,其将白元光败之于灵武。兼邠宁节度。虏再入泾州,谕其偏师大戡于潘原,俘斩万计。还朝,上封论备蕃利害,忠谠深切,极箴补药石,中时之瘉。以老避位,德宗诏摄冢宰,号尚父,加太尉、尚书令,增实封,廪给踰等。王束带治戎,要以武功显。遭唐室震荡,夷狄内侮,大忠英略,得以设施。副肃宗收复两都,定河北,禦西寇。迨事四帝,前后百战,所向必尅,功劳位尊,赫烈之宠,崇至备极,天下系望,以为依归。每征伐入朝,百官班迎,天子御楼以待,事或非意,朝廷不安。其威震主矣,古贤杰有是,皆疑逼陷祸,盖不旋踵。王惟小心一节,操行愈厉,每进位加等,固让三四,至于涕泣,终辞而止。闻捍寇讨乱,或谗间罢兵柄,诏至,命驾疾驱,喜动颜色。忠义宽厚,夷夏奸孽式畏且慕。居而安乐,向而寿考,死而庙食。九德五福,非纯贤不能以备,王实兼焉。臣道之盛,切于伊、吕,管、乐霸者之器,不足拟也。唐亡,历五朝,距今未二百年,其绩业熏灼如此,民不知王之为华人也。至和初,崔君辅为郡守,行部阅韩建祀,又得其碑于驿庭,念汾阳以叹曰:「忠义之晦,而叛逆之昭也」。亟毁建画像及其碑,营尚父庙于州城之东北隅。俾工自河北图其形,塑且肖之,画八子曜已下及其参佐将相于壁。庙成,列奏以待不先请之罪,且道王利泽加于民,其官品于圣朝,法当祀。华,王之乡邑,谨立庙郡下,以依神灵,以勖贤杰。天子嘉而许焉。又磨建碑,欲著王勋德及朝廷庙祀本末于石。事未竟,崔且代去。历三政,碑未克立。今守赵君刚署事,谒庙下,贤崔君之举,曰:「碑未立,其畀我乎」?明年,请文于太原。并道前守尝以书乞辞于京师,居朝廷者或未皇以然,因请愿须前守之报。君请益笃,曰:「文至自京师者,并刻之何害」?乃从其请。又播王之功,而得祀于今也。以诗显之。其辞曰:
唐在六世,崇极而圮。以玩易戎,如火斯炽。桓桓汾阳,惟国之纲。提师手钺,以剪乱常。定寇河北,立帝灵武。蒐兵而南,亦荡郡侮。曾不踰时,遂收二都。有家不忘,皇极之扶。孽臣遁绵,西连吐蕃。首尾屡入,以窥中原。世屯未夷,翳王驱驰。有折其谋,或蹂其师。四皇不宁,二纪征伐。我忠我勤,翼定大业。朝恩言言,元振翻翻。忌位骂功,以为王愆。王曾不怒,掩旷其度。谁评谁尤,益恭益固。武以戡乱,文以靖国。太师尚父,官爵乃极。已复而兴,其功至难。盛满则危,其处莫安。不危不难,唯王之完。有烈于民,其鬼不食。孰以庙祀,我朝之德。有严斯容,有覆斯宇。神其休止,丰我稷黍。业隆于唐,而祀于今。惟皇念功,其罔不钦。惟始惟庙,匪神伊教。允诗其功。来哲之告。
嘉祐六年辛丑岁五月癸未朔,二十八日庚戌建。
李揆论 北宋 · 张唐英
出处:全宋文卷一五三一、《历代名贤确论》卷八○、《宋代蜀文辑存》卷一二
李揆与吕諲同相肃宗,諲才居揆之上。及諲以事出守荆南,而政誉甚美,再入为相,密遣直省官往江陵求諲之事,諲乃奏之,揆贬袁州刺史。噫!揆欲陷諲,乃自陷也。且执大政于岩廊之上,当思所以辅翼人主之道,以泽天下,而不误苍生。不以喜怒私国家之法,不以亲雠坏朝廷之公,贤有雠必擢拔而用之,不肖而亲者必摈斥而去之,庶几上不负于君,下不愧于人。而反恶其有美政,而恐得用,欲求其瑕,阴肆倾陷,此岂有心于天下哉?盖笔札之士,非廊庙之器。其始进也,不考其实,如南郭先生之徒;及得位,而不知所以为大臣之道,而恃居中制外、有临高走丸之易,而欲害外臣,岂不愧于古之祁奚哉!真怀腐而欲香,入水而求不濡之人也。噫!身为大臣,而父事中人李辅国,而复嫉害正人,其后元载用事,而置之散地,卒至流落,盖亦有所召也。
房琯论 北宋 · 张唐英
出处:全宋文卷一五三一、《历代名贤确论》卷八一、《宋代蜀文辑存》卷一二
议者谓贺兰进明不出兵以救睢阳,致贼将尹子奇攻陷其城,执杀张巡、姚訚、南霁云、许远,皆进明所致也。今观其本末,则非进明之罪,乃房琯之罪也。何以明之?且琯与进明有隙,除为岭南节度,及辞之日,具言为琯所排,肃宗改授河南节度兼御史大夫、守临淮。琯恶进明之戾于己也,乃除许叔冀为进明都知兵马使兼御史大夫,使权位与进明相敌,而不可度制。及南霁云来乞兵,进明惧叔冀相袭,不敢分兵以援之,遂致睢阳之陷。呜呼!身为国相,当天下横流奔溃之际,不能进贤授能,推至公以拯天下之难,蜂虿其心,求释己憾,以亚相之爵假于凶竖,俾伺正人而毒之,卒致睢阳不救,忠义被害,一郡之民肝血涂地,非琯致之而孰致之耶?夫燕雀巢于一室,子母相哺,姁姁然自以为安也,灶突火焚,不知托迹无地,其琯之谓也。当是时,上皇在蜀,天子在灵武,虽幽闺妇女、草野童竖,虽无知识,必亦忿然,思刷国耻;而琯为执政大臣,曾不是思,务为小人阴险之行,是姁姁自安也,彼诚何心哉!而杜甫区区,尚谓其大臣之子,能自树立,盖徒慕其风流虚名,如王衍、何晏,而不考其实尔。噫,此辈真地饼尔,岂有益于天下哉!
箪醪河 南宋 · 徐天祐
七言绝句 押支韵
往事悠悠逝水知,临流尚想报吴时。
一壶能遣三军醉,不比商家酒作池(清李亨特乾隆《绍兴府志》卷六)。
句 唐末 · 司空图
忍事敌灾星(以下《困学纪闻》),物望倾心久。
凶渠破胆频(《咏房太尉》,自注:“初琯建亲王分镇天下议,明皇从之,肃宗以是疑琯,受谗废。先是禄山见分镇诏书,附膺叹曰:‘吾不得天下矣。’”)。
鼎饫和方济,台阶润欲平(《纬略》)。
夜短猿悲减,风和鹊喜虚(一作灵)。
骅骝思故第,鹦鹉失佳人。
鲸鲵人海涸,魑魅棘林幽。
棋声花院闭,幡影石坛高。
地凉清鹤梦,林静肃僧仪。
晚妆留拜月,春睡更生香。
隔谷见鸡犬,山苗接楚田。
人家寒食月,花影午时天(见图与人论诗,举得意者二十二联,无全什者,附记于此)。
官路好禽声,轩车驻晚程。
南楼山最秀,北路邑偏清(《虞乡县楼》)。
多病形容五十三,谁邻借笏趁朝参(《华下乞归》,见《摭言》)。
十年太华无知己,只得虚中两首诗(王禹偁云:“人多以四皓、二疏目图,惟僧虚中赠图诗云‘道装汀鹤识,春醉野人扶’,言其操履检身,非傲世也。又云‘有时看御札,特地挂朝衣’,言其尊戴存诚,非邀君也。故图诗云云,言得其意趣。”)。
看师逸迹两师宜,高适歌行李白诗(《赠𧦬光》,见《宣和书谱》)。
献懿二祖宜藏夹室议 唐末 · 李嵘
出处:全唐文卷五百十六
王制。天子七庙。三昭三穆。与太祖而七。周制也。七者。太祖及文王武王之祧。与亲庙四也。太祖后稷也。殷则六庙。契及汤与二昭二穆也。夏则五庙。无太祖。禹与二昭二穆而已。晋朝博士孙钦议云。王者受命太祖及诸侯始封之君。其以前神主。据以上数过五代。即毁其庙。禘祫不复及也。禘祫所及者。谓受命太祖之后。迭毁上升。藏于二祧者也。虽百代。禘祫及之。伏以献懿二祖。则太祖以前亲尽之主也。据三代以降之制。则禘祫不及矣。代祖神主。则太祖以下毁庙之主也。则公羊传所谓己毁庙之主。陈于太祖者是也。谨按汉元帝下诏。议罢郡国庙及亲尽之祖。丞相韦元成议。太上孝惠庙皆亲尽宜毁。太上庙主宜瘗北园。孝惠神主迁于太祖庙。奏可。太上则太祖以前之主。瘗北园。禘祫不及故也。则今献懿二祖之比也。孝惠迁于太祖庙。明太祖以下子孙。则禘祫所及。则今代祖元皇帝神主之比也。自魏晋及宋齐陈隋相承。始受命之君。皆立六庙。虚太祖之位。自太祖之后至七代君。则太祖当东向位。乃成七庙。太祖以前之主。魏明帝则迁处士主置于园邑。岁时使令丞奉荐。代数犹近故也。至东晋明帝崩。以征西等三祖迁入西除。名之曰祧。以准远庙。至康帝崩。穆帝立。于是京兆迁入西除。同谓之祧。如前之礼。并禘祫所不及。国朝始飨四庙。宣光并太祖代祖神主祔于庙。至贞观九年。将祔高祖于太庙。朱子奢请准礼立七庙。其三昭三穆。各置神主。太祖依晋宋以来故事。虚其位待递迁。方处之东向位。于是始祔宏农府君及高祖为六室。虚太祖之位而行禘祫。至二十三年。太宗祔庙。宏农府君乃藏于西夹室。文明元年。高宗祔庙。始迁宣皇帝于西夹室。开元十年。元宗特立九庙。于是追尊宣皇帝为献祖。复列于正室。光皇帝为懿祖。以备九室。禘祫犹虚太祖之位。祝文于三祖不称臣。明全庙数而已。至德二载剋复后。新作九庙神主。遂不造宏农府君神主。明禘祫不及故也。至宝应二年。祔元宗肃宗于庙。迁献懿二祖于西夹室。始以太祖当东向位。以献懿二祖为是太祖以前亲尽神主。准礼禘祫不及。凡十八年。至建中二年十月。将祫飨。礼仪使颜真卿状奏。合出献懿二祖神主行事。其布位次第及东面尊位。请准东晋蔡谟等议为定。遂以献祖当东向。以懿祖于昭位南向。以太祖于穆位北向。以次左昭右穆。陈列行事。且蔡谟当时虽有其议。事竟不行。而我唐庙祧。岂可为准。臣嵘伏以尝禘郊社。尊无二上。瘗毁迁藏。礼有义断。献懿以为亲尽之主。太祖以当东向之尊。一朝改移。实非典故。请宜效先朝故事。献懿二祖藏于西夹室。以类祭法所谓远庙为祧。去祧为坛。去坛为墠。坛墠有祷则祭。无祷则止。太祖既昭配天地。位当东向之尊。庶上守贞观之定制。中奉开元之成规。下遵宝应之严式。符合经义。不失旧章。
僖祖祧迁议(熙宁五年十月) 北宋 · 张师颜
出处:全宋文卷五九四
臣等伏以天下大礼,莫重于宗庙。崇孝事神,以照临四海,是以圣王慎之,必务极其至当。伏惟僖祖神主祧藏夹室,于礼不顺,有司失之矣,宜其辅臣建立,明诏访逮,垂为万世法。然议者因其藏主有失,遂欲推为始祖,臣等敢以此为议。昔者商、周之兴、本于契、稷,考诸前载,其指有二,曰:因其始封,蒙其功德也。契有大功,始受封国,十有馀世,世祀不失,至汤而有天下,修其封国,举天下之大而谓之商者,由契以致之也。稷有大功,始受封国,十有馀世,世祀不失,至武王而有天下,修其世祀,因其封国,举天下之大而谓之周者,由稷以致之也。然则契、稷为商、周之祖,其传已久,其礼素定,后世固无得而易之矣,奉之为太祖,以主庙祀,有以尽一时之宜也。《诗》之《长发》,言商家兴废之久,历虞夏之世,其来长远。《昊天有成命》言后稷已有王命,《生民》、《思文》皆歌后稷之功。传称禹、稷躬稼,而有天下,不可谓为祖,不因功德也。后世受命之君,功业特起,不因先代,则亲庙迭毁,身自为祖。郑康成云:「夏太祖无功而不立,自禹与二昭二穆耳」。唐张荐云「夏后以禹始封,遂为不迁之祖」是也。若始封世近,上有亲庙,则拟祖上迁,而太祖不毁。魏祖武帝,则处士迭毁;晋祖宣帝,则征西迭毁;唐祖景帝,则弘农迭毁:此前世祖其始封之君,以法契、稷之明例也。既已法契、稷矣,则上之亲庙不得不毁,势当然也。借使魏、晋欲不祖武、宣,而越取处士、征西,不惟上推世数,未知更当及于何人,且其如始封何!唐有天下,因以为法,韩愈有言:「事异商、周,礼从而变」。臣等取之矣。要之始封世近,则亲庙不可不立;若特以亲庙及远,便为始祖,舍始封而抑之,则古未尝闻之也。晋琅邪王德文曰:「七庙之义,自由德厚流光,飨祀及远,非是为太祖申尊祖之祀」。其说是也。《礼》,天子七庙,而太祖之远近不可以必,故但云「三昭、三穆,与太祖之庙而七」,未尝言亲庙之首必为始祖也。国家治平四年,以僖祖亲尽而祧之,奉景祐诏书,以太祖皇帝为帝者之祖,是合于礼矣。而议者曰:商、周之祖,自以别子之故,非以有功与封国为轻重。是不然也。别子之法,自谓公子不继世,故子孙为大夫士者祖之,百世不迁,非天子、诸侯之礼也。使汤武但为诸侯,则尚不祖此别子,况天下之君,而可用大夫士之法乎?若夫禹不先鲧,则所谓子虽齐圣,不先父食,自以正文公之「逆祀非尊祖」之论也。唐仲子陵所谓「安知非夏后庙数未足之时,而言禹不先鲧邪」?伏惟宋之为宋,由太祖皇帝应天受命,首创洪业,建大号于天下,异乎商、周之为商、周可知也。僖祖虽为圣裔之先,而有庙直由太祖。亲尽则迁,古之正义。今欲以有庙之始为说,援而进之,以为始祖,臣等固疑其与契、稷异矣。使契、稷本无功德,初不受封,引以为据,庶其或可;若其不然,臣等不得判然无疑也。设欲必据此论,臣等又有可言者焉。盖三昭、三穆,是不刊之典,一定之论也。国初张昭、任彻之徒,不能远推隆极之制,因缘近比,请建四庙,遂使天子之礼下同诸侯。若使庙数备六,则更当上推两世,而僖祖次在第三,亦未可谓之始祖也。若谓世次不可推,则斯言也,诏旨所不著,史臣所不录,历百馀年,莫知当时之实,不敢以私意逆推而言也。谨按建隆四年亲郊崇配,不及僖祖。开国以来,大祭虚其东向,斯乃祖宗已行之意也。自祖宗以来,不以太祖之位易之,今而易之,恐失祖宗之意矣。巍巍太祖,如神如天,垂祚万世,无以云报。奉之以为帝者始祖,于礼无不宜者。或谓《仪礼》诸侯及其太祖,天子及其始祖之所自出,今谓始封为太祖,乃诸侯制也。臣等以为远祖受封,子孙世袭,亲虽尽而庙不毁,是诸侯及其太祖也。若始封之君既已为其国之祖矣,后世子孙自诸侯而为天子,则始祖不易,理势自然,是谓天子及其始祖。若必求太微之精、神灵之感,谓为始祖所自出,将见迁就其说,奇谲无已,弥失圣人之意矣。唐神龙初,议云既立七庙,须崇始祖,而张齐贤云:「始祖即太祖,太祖之外更无始祖」。此前儒讲之熟矣。大抵契、稷不以功德,为祖无必然之论;特起之君自为一代之祖,无不可之理。若乃藏主未顺,宜必改定。盖夹室者,子孙庙之偏室,非庙之正也,议者谓神道尚右,失其旨矣。然则僖祖之主,必有所归。按《周礼》「守祧」,掌守先公、先王之庙祧,其庙则有司修除之,其祧则守祧黝垩之。所谓庙者,后稷、文、武诸庙也;祧者,所藏先公、先王之迁主也。先公迁主,藏于后稷之庙。僖祖,犹周之先公也,宜有藏主之祧,虽无始封,远祖上为之主,而先王之祧不可以阙。臣等参详,乞略仿此制,筑别庙以藏之,大祭之岁祀于其室,太庙则一依旧制虚东向之位,郊配之礼仍旧无改,事之宜而情之顺也。魏、晋及唐,尝议远庙之主矣。魏钟繇、高堂隆、卫臻,皆当世名儒,并云处士当迁,故景初之制,谓三祖不毁,其馀四庙,亲尽则迁,一如后稷、文、武庙祧之礼。晋永和中,尚书议云:「周人之王,太祖、世祖世远,故迁有所归。今晋庙宣帝为主,而四祖居之,是屈祖从孙也;祫祭在上,是代太祖也」。范宣谓可别筑一室,以居四主,四祖迭迁,则宣祖位正矣。自虞喜、刘诩、韦泓、王松子、蔡谟之徒,并同其议。唐陈京议请据魏、晋旧制,构筑别庙,以藏献懿,柳冕、王绍等七十馀人亦同其说,虽卒藏于兴圣庙,然本无异于别室也。惟颜真卿引蔡谟「权居东向」之一句,而不本其改筑之议,获议于时。此前世之论,皆有考据,本于经意,不敢谓后世之史,而一切黜之也。《记》曰:「礼虽先王未之有,可以义起」。又曰:「亡于礼者之礼」。况有前人商榷,尽理之论乎?或曰:别庙而祭,非所谓合食也。臣等应之曰:夹室非便,当为别庙,则既其正大节矣。合食、分食,要皆孝飨之道,但以于属既尊,不可寘昭穆之列,依准前代祭之别庙,得礼之变,复何嫌哉!若云不可分食,当合于太庙,则不唯永虚东向,且使下从子孙,孰为得失?是则僖祖别藏,列圣不动,神灵安妥,情文皆得,其于义也合矣。恭惟陛下仁孝天成,尊事宗庙,古之盛王所不逮也。臣等学术浅陋,讨论非长,徒能述遵朝廷正大之意,别白议者未通之论,冀以称上圣因情制礼之道焉。惟陛下幸留神详择。
按:《宋会要辑稿》礼一五之四三。第一册第六七二页又见《国朝诸臣奏议》卷八七,《续资治通鉴长编》卷二四○,《群书考索》前集卷三○,《文献通考》卷九四,《宋史》卷一○六《礼志》九,《历代名臣奏议》卷二○。
请车驾还京表 晚唐 · 王徽
出处:全唐文卷七百九十三
昨者狂寇将逃。延灾方甚。而端门凤峙。镇福地而独存。王气龙盘。郁祥烟而不散。足表宗祧降祉。临御非遥。今虽初议修崇。未全壮丽。式示卑宫之俭。更凝驭道之尊。且肃宗才见捷书。便离岐下。德宗虽当盛暑。不驻汉中。故事具存。昌期难缓。愿回銮辂。早复京师。臣谬以散材。叨膺重寄。闭閤深念。拜章屡陈。审时事之安危。系庙谋之得失。臣虽随宜制置。竭力抚绥。如或銮驾未回。必恐人心复散。纵成微效。终负殊私。势有必然。理宜过虑。以兹淹驻。转失机宜。实希永挂宸聪。亟还清跸。
段秀实太尉传 北宋 · 王令
出处:全宋文卷一七四七
吾每读柳子厚《上史馆书》及《太尉遗事》,更再三欲舍而不能也。心疑其韩退之直史馆时,而久不得太尉传,今而得之,徒断断无奇节,又恶睹所谓遗事哉?已而疑子厚实献否也。间取而并之,此则柳志耳。更为之赞云:段秀实,字成公,陇州汧阳人也。方六岁时,母且病,侍不食者七日。及长,喜自厚重,内敢断,而与人款款不疑,实刚决者。初从安西节度马灵察讨护密,以功为其府别将。更事高仙芝。而李嗣业请以为判官,得绥德府折冲。肃宗起灵武,呼安西兵,节度使梁宰不起应。秀实见嗣业曰:「事谬矣,天子令而有不从者」!嗣业亟以白宰,得兵五千,去赴朔方,而以秀实为之助。方战有功,会父死,以丧去,嗣业不可,曰:「公且去,嗣业失两手,无能矣」。起之为节度判官,复奏为怀州长史,知其州。而嗣业卒,秀实哭泣营葬之,皆有礼。荔非元礼见而德之,复为节度判官。以及白孝德为使,累迁太常卿,为度支营田副使。而大将焦令谌以田课民,曰:「比秋入我」。会岁旱,以诉,不得。哀民甚穷,有死终无以输,乃以状关营田。秀实书其状,仍使人求柔谌,谌怒,入田民,骂曰:「段秀实非我所畏也,尔何心,谓我畏而诉之」。叱以所书状加其背而杖之,人二十,讫,垂死,舆以来。秀实走唁之,泣曰:「尔穷以我为归,意我脱尔也,借我不自能,则亦已矣。今又苦尔,使得杖咎,实我为之,不在谌」。即呼水来,为洗其血,手裂裳帛裹药傅所创。即解马,使贱以速售,得急钱以入令谌,而令谌亦不之知。军有尹少荣,旁不之平,疏令谌而骂之。令谌闻而大负愧,不自食,且曰:「段公仁人,我尚何面目见之」?一夕,亦会其卒。军之迁西,时汾阳王子郭晞军客在邠,士卒甚乱暴而不加制,而节度白孝德亦顾惜,自为难,听不加裁。秀实不可之,孝德曰:「公言非不愿,独汾阳奈何」?秀实曰:「公诚能以都虞候假秀实,当无不可者」。孝德喜,如言。既一月,晞军十七人,坐市饮奰不相平,奋以兵舂酿器坏,酒出流散,秀实急取斩以令市。晞军闻而忽噪,且尽甲矣。孝德惧以谋,秀实曰:「无恐也!行往辞之」。因解其所佩刀,麾御者曰:「退」!命一人老而躄者进,随以行,入晞军,笑谓甲者曰:「尔徒取而杀我,我徒一老卒耳,恶用噪?我且来,以吾头授尔,尔可不待甲也」。晞军大惊,不敢害,且俾见晞。秀实让晞曰:「汾阳王于国家有甚盛功,虽然,为子者可不终为惜爱耶?借尚书军有一旦之变,尚书虽自为何如,无乃恶连汾阳也?今尚书兵暴,纵无赖取掠,恬不为嫌,乃至折人手足,撞杀孕妇。夫军有甚暴几日而不大乱耶」?晞拜谢之。且曰:「晞之幸以得公教,愿以军从公」。顾叱左右者,令解甲去。而秀实徐谓晞曰:「秀实方来时,犹未食,愿得食于公」。晞办之,而食无疑。已谓躄者曰:「我疾作,不可以归矣。尔可以吾马去,须来日复来」。遂就卧晞军。晞敬候不脱衣。迟旦,同谢孝德,请去而之他,以故邠州仅免祸。寻拜泾州刺史,而尚为邠宁军之虞候。马璘亦奏加开府仪同三司。璘视军事,一有不合秀实者,辄据争之。会有诏璘去,军士心猝摇,校有王童之欲得之以乱。间以其谋来白:「童之以夜尽相约,至旦叛矣」。秀实持不为动,徒戒鼓人加于常,少促之,鼓未四更而夜已晓,叛者不及发。又焚军草于场,期救者以乱。秀实令军中曰:「火且发,有动与言救者斩尔」!戒军门,无入童之救,以故又不及乱。出,尽取斩之。璘去至郑、颍,举以秀实为留后,又奏为司马,兼都知兵马使。而吐蕃寇盐仓,战,璘军却,虏阻不得归,部校稍稍弃而间来。秀实召让之曰:「兵法:失将,麾下将尽坐之。公等奈何以颈迎刃而来耶」?诸将恐且拜,秀实命统奇兵出,张以示虏,虏惧解去,璘亦赖此得归。及璘疾,又奏秀实摄节度副使,寻拜泾原郑颍节度使,吐蕃惧之,去不踏边。德宗即位,加检校户部尚书、张掖郡王。建中初,宰相杨炎、元载用事,请城原州,秀实以方春,不宜辍农以土功。炎怒,降徵为司农卿。将行,戒其婿韦晤曰:「吾家过岐,朱泚且有问,慎勿为受」。泚果致绫三百,晤竟不得谢。秀实怒甚,晤对不可辞。秀实曰:「虽然,终不可浼吾家」。安于司农堂之梁。及朱泚以姚令言兵反,意秀实以杨炎故有憾,宜可得与谋。秀实又啖之似从,且欲阴有以图而未及得。会源休教朱泚以韩旻将兵三千,去迎上奉天,且图不利于上。秀实谋于刘海宾、何明礼等曰:「事殆矣,韩旻至,则上不可胜讳。公辈奈何」?时姚令言用贼事,而岐灵岳为判官。因急盗令言印,将为符追韩旻而不果得,事且急,取司农印倒署之符,以还旻,旻果疑以回。秀实谓海宾曰:「旻且来,吾属今不死,后亦为泚得。犹不若先搏泚,击之死,假弗及,不犹快乎」?海宾然之。明礼亦愿外为之应。明日,泚呼秀实议。秀实当戎衣,与源休会泚前。休语及泚,秀实奋起,夺休笏急走,唾泚面骂曰:「狂贼!尔身不斩万段,我恨且死,欲诱我反,可得耶」?即以笏急击之。泚穷,以臂自遮,不得击,财中额,流血以走。而海宾、明礼不至。群盗初惊,人人自失志,未及动。秀实大呼曰:「我终不从尔反,可杀我也」!众残之,而海宾、明礼及焉。德宗闻而泣之,自悔曰:「谁为前日不加哉」!诏谥以忠烈,赠太尉。
赞曰:自古勇杰奋义之士尚矣。然遭平时,不自得而徒以死者亦多。使人人如秀实而死,不虚所得,可胜言耶!以是知士之与时逢者常少,而秀实乃能自会如此,其死何假嗟耶?然人人未尝不卒以死,而人常乐待自尽,而不喜死而得义者,岂以长短为较耶?吾尝计秀实之死,以及朱泚之败,财不及岁月,其间源休、姚令言辈,竟亦以逆诛。以是较之,与秀实所得,又孰多哉?借之得自终死,而人不食,尚不及犬彘,恶在其偷日以生哉?秀实之孝仁勇义,已自能皦然,不待文而后明也。虽为之文,复何以加之哉?故徒伤其死之难得,而人常不善择死而已。吁夫(《广陵先生文集》卷一四。)!
题下原注云:「作此传时《新唐书》未出」。标点本以为乃编刻者按语。
青城山记 唐末至五代 · 杜光庭
出处:全唐文卷九百三十二
神州之内有名山。五岳列于五方。山海经所谓五岳各领名山三百六十。凡一千八百。有神仙洞室。福地灵墟。显于仙经。载于方志。其山皆上应列宿。傍系星官。上帝俾正神所居。以司善恶。邦国祥沴。咸所主焉。亦犹太山为角宿之根。咸池为方城之险。嶓冢应于井络。魁首属于井陉者也。自方圆肇基。融结定位。众山波属。以镇一隅。则蜀之山近江源者。通谓之岷山。连峰接岫。千里不绝。青城乃第一峰也。按汉书及传记。言岷山之下。沃野有蹲鸱焉。灵宝经亦云。地出美芋。名曰蹲鸱。阚骃十三郡记称蜀郡西尽岷山。华阳国志称蜀郡北接岷山。斯则青城峨眉。为坤维之巨镇也。岷山导江。但导其流。非谓江源出于岷山矣。福地记云。青城山高三千六百丈。周回五千里。有甘露芝草。天池醴泉。玉匮经云。黄帝封为五岳丈人。乃岳渎之上司。尊仙之崇秩。一月之内。偫岳再朝。六时洒泉。以代晷漏。一名赤城山。一名青城都。一名天国山。亦为第五大洞宝仙九室之天。对之西北。在岷山之南。偫峰掩映。牙相连接。灵仙所宅。祥异甚多。任豫益州记云。岗峦岩㟧。连亘千里。上有仙都。地理志云。西徼之外。江水所出。天彭青城。连峰下绝。李膺记云。入山七里。至赤石城。有羊马台三师坛。上五里至瀑布水涧。二百步有二石梯。有一石笋。高三丈。过二石门。绝崖数百丈。下起常道观。高峰下有水。六时洒落。东北有二石室。名龙宫。可容百馀人。从龙宫过至石室。名龙桥。又有一梯。洞穴深浅。莫知所极。西北有石室。宛然见存。又有黄帝坛石天地。上圆下方。阔一丈二尺。有十二角。观东有石日月。各阔五尺。厚一尺二寸。相对。柱上乌兔烁炜。方圆磅礡可睹焉。五岳真形图云。洞天所在之处。其下别有日月。分精以照。其中龙桥处二山相去二百馀步。其峰危竦相对。桥在峰首。其桥中半渐渐促小。可六寸。长一丈五尺。两边悬崖。俯临不测。山傍有誓石。天师张道陵与鬼兵为誓。朱笔画山。青崖中绝。今崄断石并丹色。阔二十丈。深六七丈。望之赩然。福地记曰。青城山有赤石如鹿形。今誓石多有如野兽之状者。又云。天师居赤城崖舍中。即今石室也。观北上十馀里。有亭台孤耸。独秀霞表。名曰轩辕台。下望诸山。如蚁垤焉。连抱之树。有若荠也。此台非得仙之人。不可居之。观前有灵灯。斋日必见。或五或三。亦无定数。常因元宗皇帝敕道士王仙卿就黄帝坛修醮。其灯遍山。僖宗皇帝幸蜀之年。山中修灵宝道场周天大醮。神灯千馀。辉灼林表。其山逸士高人。多所憩息。葛稚川神仙传云。仙人李阿。朝游成都市。暮宿青城山。宋大明中。道士杨超远。秀才费元规。亦居此山。唐有逸士冯廓王仙柯。于此修道。皆有感降。玉真公主。肃宗之姑也。筑室丈人观西。尝诣天下道门使萧邈字元裕受三洞秘法箓。游谒五岳。寓止山中。就拜灵峰于宝室洞前。有仙云五色元鹤翔舞焉。此山前号青城城峰。后名大面山。其实一耳。同体异名。犹岱之天台。亦谓之桐柏也。东北临皂水。西南亘平川。西枕黑溪。北拒洄水。洄水今在蕃界。大面之顶。去平地七十二里。为兹山之主。非常人所到。灵禽异兽。奇花仙草。靡不有焉。其上琼楼仙室。金阙玉堂。得道之人。造之乃见。非凡俗所窥也。有七十二小洞。应七十二候。有八洞。应八节。第一太乙洞。第二九仙宝室洞。第三娑罗洞。第四高台玉室洞。第五麻姑洞。第六宝园洞。第七圣母洞。亦名圣主洞。第八都督洞。亦应八卦。以通八水。其中五大洞。上应五星之宫。乃五行五常所化也。瑶林宝树。金沙玉田。水清而甘。草灵而秀。上清记云。神仙王方平。领仙士万五千人。以镇兹山。又云。洪崖真人隐居其内。昔宁封先生栖于栖北岩之上。黄帝师焉。请问三一之道。先生曰。吾闻天真皇人被太上敕。近在峨眉达三一之源。可师而问之也。因以龙蹻经授黄帝。黄帝受之。能策云龙以游八极。乃筑台其上。拜宁君为五岳丈人。使川岳百神。清都受事。乃入峨眉北岩。受皇人三一之道。周旋海岳。车辙存焉。又有得道仙民。游散未受职者。分居诸洞之中。绝峰之顶。烟云常覆之。每日晴霁。才六七度。四面山峰。各有名字。载于图经矣。
高宗庙号议 南宋 · 洪迈
出处:全宋文卷四九一四、《中兴礼书》续编卷四七
臣恭惟大行太上皇帝成服之后,议上尊号,便当崇立庙号。考累朝典故,当称高宗。臣窃为先王制礼,缘人情而为之节文。自汉以来,□为中兴之主凡有三人,议者谓唯汉光武称世祖,晋元帝、唐肃宗皆即为宗。臣以为元帝于怀、悯之世固已都督徐、扬,永嘉之难,不能出力一援中朝而自王于建业;肃宗当明皇幸蜀之时,擅大大于灵武。虽皆因时立功,再奉宗庙,而后人讥议,至今不绝。若太上皇帝则异于是。靖康之冬,本以单车使。丙午之春,京都失守。不阶尺土一民之柄,于鼎命已移之后,定神器而还之,绍开中兴,再造区夏,使钜宋社稷危而复安。今六十年于兹,正当与汉光武为比。汉以文帝为太宗,武帝为世宗,宣帝为中宗,至光武则以为世祖,当时盖以为当。故臣谓今日议太上皇帝庙号,当称为祖无疑。伏乞圣慈,下臣此章,于集议之日明示百官,使晓然知圣意所起,昭显太上皇帝骏功于万世之下,臣不胜至愿。臣草芥么微,擅议宗庙,揆之礼位,不可胜诛。但以获事先朝,尝叨任使,怀忠节报,昧死以言。
驳三后祔享太庙议 唐 · 殷盈孙
出处:全唐文卷八百十六
臣谨按三太后。宪宗穆宗之后也。二帝已祔太庙。三后所以立别庙者。不可入太庙故也。与帝在位皇后别庙不同。今有司误用王彦威曲台礼。禘别庙太后于太庙。乖戾之甚。臣窃究事体。有五不可。曲台礼云。别庙皇后禘祫于太庙。祔于祖姑之下。此乃皇后先崩。已造神主。夫在帝位。如昭成肃明元献昭德之比。昭成肃明之崩也。睿宗在位。元献之崩也。元宗在位。昭德之崩也。肃宗在位。四后于太庙未有本室。故创别庙。当为太庙合食之主。故禘祫乃奉以入飨。其神主但题云某谥皇后。明其后太庙有本室。即当迁祔。帝方在位。故皇后暂立别庙耳。本是太庙合食之主。故禘祫乃升。太庙未有位。故祔祖姑之下。今恭僖贞献二太后。皆穆宗之后。恭僖会昌四年造神主。合祔穆宗庙室。时穆宗庙已祔武宗母宣懿皇后神主。故为恭僖别立庙。其神主直题云皇太后。明其终安别庙。不入太庙故也。贞献太后大中元年作神主。立别庙。其神主亦题为太后。并与恭僖义同。孝明咸通五年作神主。合祔宪宗庙室。宪宗庙已祔穆宗之母懿安皇后。故孝明亦别立庙。是懿宗祖母。故题其主为太皇太后。与恭僖贞献亦同。帝在位后先作神主之例。今以别庙太后神主。禘祭升享太庙。一不可也。曲台礼别庙皇后禘祫于太庙仪注云。内常侍奉别庙皇后神主入置于庙庭。赤黄褥位。奏云。某谥皇后禘祫祔享太庙。然后以神主升。今即须奏云某谥太皇太后。且太庙中皇后神主二十一室。今忽以皇太后入列于昭穆。二不可也。若但云某谥皇后。即与所题都异。神何依凭。此三不可也。古今礼要云。旧典周立姜嫄别庙。四时祭荐及禘祫于七庙皆祭。惟不入太祖庙为别配。魏文思甄后明帝母。庙及寝依姜嫄之庙。四时及禘皆与诸庙同。此旧礼明文。得以为證。今以别庙太后禘祫于太庙。四不可也。所以置别庙太后。以孝明不可与懿安并祔宪宗之室。今禘享乃处懿安于舅姑之上。此五不可也。且祫合祭也。合犹不入太祖之庙。而况于禘乎。窃以为并皆禘于别庙为宜。且恭僖贞献二庙。比在朱阳坊。禘祫赴太庙。皆须备法驾。典礼甚重。仪卫至多。咸通之时。屡遇大飨。耳目相接。岁代未遥。人皆见闻。事可询访。非敢以臆断也。或曰。以三庙故禘祫于别庙。或可矣。而将来有可疑焉。谨按睿宗亲尽巳祧。今昭成肃明二后同在夹室。如或后代宪宗穆宗亲尽而祧。三太后神主其得不入夹室乎。若遇禘祫。则如之何。对曰。此又大误也。三太后庙若亲尽合祧。但当閟而不享。安得处于夹室。禘祫则就别庙行之。历代巳来。何尝有别庙神主复入太庙夹室乎。禘祫礼之大者。无宜错失。
县厅壁记 南宋 · 李瞻
出处:全宋文卷六四三四
厅壁有记,其来尚矣。或谓此不过记姓氏、官爵与夫更代岁月而已,余独以为不然。盖壁记之设,异时将以取质于人,俾见之者贤否美恶,必有遗议焉。宣之旌德,以唐《地理志》考之,创于肃宗二十年,本析太平县之一乡,地狭山多,最为小邑。在昔号为讼简,迄今四百馀年,其宰贤否,尚可取质于人。余自绍熙改元季夏承乏于此,尝闻诸耆老,有所谓练长官者,元祐间寔宰是邑,为政简易,律己廉勤,兴学以养士,邑之名公多出其门,至今乡间里巷皆能道其详。每遇酒之清者,则曰:「此练公也」。又尝修桥梁以济人,亦以练公目之。以此知名不可泯,人有所议,信然矣。余感而叹焉,虽无壁记可也,然壁记不立,亦为阙文。于是访诸邑人,乃自宝应以来,得其姓氏之可知者,由高君以下凡五十有五人,谨勒诸石,以告来者。
按:嘉靖《宁国府志》卷二一,民国八年刻本。
上皇帝书 宋 · 周紫芝
出处:全宋文卷三五一三、《太仓稊米集》卷五七、《三朝北盟会编》卷一二四、《建炎以来系年要录》卷四、《宋史翼》卷二七
臣一介微贱,身在田野,未尝素官于朝,不习祖宗典故,不知朝廷治乱安危,辄敢游谈妄议,以干斧钺之诛,诚不自揣其愚,徒以平日父兄之所训诲,朋友之所传习,有得于方册间者,皆可以为今日鉴。至于学士大夫之所谈说,闾巷匹夫之所议论,与夫黄童白叟相与垂涕感泣而言,亦可以察民情之利病,究当世之得失。臣于二者岂不闻其一二?夫既有所闻于古,又有所闻于家,身为陛下涵养之民,心非木石,粗知臣子忠义之方,其忍不为陛下言之?臣闻汉遣苏武持节匈奴,遭缑王之变,为单于所系,其后昭帝即位,请于匈奴而得之。甘露中单于入朝,帝思股肱之美,乃图形凌烟,以著中兴辅佐之助。兴平之际,天下大乱,蔡琰为胡骑所获,入于南匈奴。魏武帝素与琰父邕善,痛其无嗣,乃遣使者以金璧赎之,卒为烈女,以光汉室。苏武一使者,蔡琰一女子,于当时安危治乱无所系,而昭帝之与魏武于二子非有父母兄弟之亲,痛不切于肌肤,犹不忍中华士族流落异域以为天下后世恨,且区区救恤之不暇;况有天下之大,父母宗族俱堕夷狄,可以恝然不为之虑乎?今太上皇帝于陛下为父,渊圣皇帝于陛下为兄,其尊与汉之视苏武为孰重?皇太后于陛下为母,其爱与魏武之视蔡琰为孰亲?况胡虏甚强,凭侮中国,无所不至。虏骑再入,遂陷京师。二宫之尊,宗族之亲,相属于道者三千馀人,皆冒炎热,涉沙漠,屈身蒙耻,未有反国之期,则其羞辱痛恨之心与汉、魏之视苏武、蔡琰为孰甚?三者利害较然明白,固不待臣言矣。在陛下岂不怀问寝之思,兴在原之念,欲迎两宫,以雪宗庙之耻,而快四方之恨乎?陛下果有意于此,臣不知其何道而可以致。然臣以今日之势为陛下筹之,虽驱天下之兵以胁之,不足以当其强;竭天下之财以饵之,不足以厌其欲;尽天下甘言以悦之,不足以回其意。使子房为谋臣,侯公为说士,犹未足以决胜负而定安危也,况臣之愚乎?臣不敢诬陛下以高论,撼陛下以危言,窃为陛下深思之,不过一言,曰:上策莫如自治而已。自治之策无它,在力救前日之弊耳。陛下亦尝思所以致今日之祸者乎?用人不专,黜涉不明,刚断不足,此三者所以召祸乱之本也。仰惟太上皇帝恭己南面垂三十年,思厌万几,以禅圣子,睿谋神算,断自渊衷,当时百僚谁敢言者?大臣李纲自九卿中首建此议,危言谠论,天下耸闻。渊圣皇帝博采师言,擢置左右,曾不旋踵,复以言罢。太学之士与父老百姓俯伏阙下,叩头流血以请复用者,不可以钜万计。虏人闻纲复用,一夕为之退舍,数日为之归师,则纲之用不用岂不系一时之重哉?奈何未几惑于群言,委以兵柄,遂致覆师,以贻窜逐。朝廷知其为贤,既委以辅相,岂当复责以将帅之任?既责以此,岂容小衄便加大谴?自古人君倚信大臣,自当断以独见,不可摇于异议。前日朝廷之于纲,其用也以百姓誉之,其去也以群臣沮之。是大臣之进退不由人主之公心,实出众人之私意。使纲虽欲奋忠虑为国家排难解纷,其可得乎?臣于纲非门生故吏,平生未尝识其面目,闻其謦欬,而今言及此,徒以天下之所系望,万口一音,有不可掩者。今朝廷既已用纲,在臣亦何必更言?臣犹虑纲专以忠义自许,未免孤立于朝。功日益高,望日益隆,则谗毁日益至,使万有一复蹈前日之辙,则纲之迹不得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矣。此臣所以区区为陛下言之也。昔郭子仪辅肃宗再造王室,中间虽惑于鱼朝恩之谮以夺其兵柄,而议者谓子仪有社稷功,乃置散地,非所宜。帝亦即悟,眷礼益隆,故能卒收成功,以兴唐祚。宪宗讨蔡师数不利,群臣争请罢兵,帝独断以不疑,故能卒用裴度以平僭乱,唐之威令几于复振。仰惟渊圣皇帝爰自即位以来仅踰期岁,更易执政大臣无虑数人,如白时中、李邦彦、吴敏、耿南仲、徐处仁、唐恪之徒相继进用,不过数月辄复罢去,其馀近侍之臣更出迭入不可胜数,初无损益,徒有变更,用人不专,类皆如此,有一李纲,乃不能用。以臣观之,所谓近舍冯唐而远思颇、牧也。臣愿陛下之于纲,尽以国计倾心付之,勿惑于诋訾不根之言,毋责以胜负不常之势,则经纶天下之大纲,当自有远画。朝廷既治,国势日强,则虏人自然畏服,二圣当有还宫之期,四方渐获消兵之福,其所倚赖不亦重哉!臣所以望于陛下专于用人,以救前日之弊者此也。朝廷玩于燕安,不思虑患之日久矣。自蔡京、王黼相继用事,交结朋比,倚为腹心,遂使奄腐擅政,憸人窃权,人主孑然以至孤立。言之及此,可为寒心。前年虏既寇城,元老大臣下逮百官有司,争挈妻孥,顺流东下为自安计。方其平时皆坐窃荣宠,及缓急之际藐如路人,此岂人臣之节乎?有如此曹,皆在可诛之域,而朝廷不加深治,后虽欲责以效死而弗去,乌可得耶?六贼之恶逆暴著远夷,义当戮于两观,枭其头颅,状其恶而声之,以播告万方,使夷狄知中国有威断之君,四海畏圣主擅生杀之柄,然后国威自立,虏气日销。而当时犹且迁延岁月,处以善地,元恶有如蔡京,犹得保其腰领而死。赖台谏之臣与太学之士恳恻屡言,然后仅得略正典刑,亦未足以快天下跂足之望也。其同恶之臣有出于蔡京、王黼、童贯、梁师成援引而进者,非特不能尽逐而去之,犹且倚以为用,或付以兵柄,或委以重镇,其它固未易悉数。如宇文粹中之守建康,臣生东南,亲见其事。方王室遭围困之患,实臣子自奋之秋,而勤王之师沮抑不遣,傲睨惨毒,无所不至。黥徒数百以诛元帅为名,至于害及平民,流血满野,执絷囹圄,如鞠囚徒。粹中身为人臣,屈首下贼,处之恬然,不能抗骂以死,偷活须臾,下污士类,上辱朝廷,皆蔡京用事之人不即罢去,遗患遂及于此。乃知赏罚黜陟,人主之大权,不可不明,亦不可不敏。武王伐纣,下车而释箕子之囚,知举善之不可不先也。孔子相鲁,七日而诛少正卯,知去恶不可不急也。昔者齐公之郭,问父老曰:「郭何故亡」?曰:「以其善善而恶恶也」。公曰:「若子之言,贤君也,何至于亡」?父老曰:「不然,郭君善善而不能用,恶恶而不能去,所以亡」。乃知举善黜恶最人主之先务,可不慎哉!况蔡京用事以绍述责臣下,非是则谓之沮毁,以纯正绳学者,非是则谓之邪说。士不读史书者几三十年,不知前代兴亡,不知古人忠义,唯以偷安茍且、持禄养交为心。今日奔军之将,亡国之大夫,皆前日奸佞阘茸,假宠盗名,可诛而不诛,当去而不去者。如此人尚在要路,则几何而不致于丧师割地,误国欺君者哉!是以猖狂之虏得以自肆,入关而来,渡河而去。两年之间,盘旋往返,如在无人之境;宝玉货贝、嫔御女子,盗攘驱逐,如探物而取诸怀。诸将坚壁而不进,守臣开门以纳寇。筑垒京师,数月之间,残虐万状,卒至二宫北狩,王城之人号呼震地。臣思其由,皆生于黜陟不明。盖黜陟不明,则正人不复尽用,奸人不得尽去。使前日尽行窜殛,不留为今日之用,则臣知其不复有今日之祸也。昔禄山之反,真卿守平原,杲卿守常山,皆能撄孤城以抗剧贼。李憕正色就死,而两河闻风,再固危壁。张巡、许远城守不下,而能蔽遮江淮,天下赖以不亡。卢奕为御史中丞,被服坐台,骂贼不空口。郭子仪、李光弼皆转战逐北,谊不反顾,遂能复振唐室。不知今日忠臣义士能如当时之众乎?何前日之忠臣义士多而今日无之?盖正士不用而奸人犹在也。始,朝廷起四总管兵,首及城下者唯张叔夜。臣是以知人才之盛颇有愧于唐也。比者虏骑长驱,直捣王室,两河、淮甸以至京师,坚壁捍禦者不知有几,转战逐北者不知有几,骂贼死难者不知有几,延敌内应者不知有几,逗留不进者不知有几。用命者赏之,不用命者戮之,则赏罚明而国威立,庶几可以示激劝之方。陛下即位以来,不闻有显然赏于朝、戮于市者,则是国威有未立也。向以不能尽去朋党,遂致其祸如此。今复不戒后车,设有变故,臣不知陛下何以使人。威信不素立,赏罚不素明,虽有激劝之方,臣知其不可复用也。臣愿陛下大明黜陟,以正忠邪,屏逐畏懦软弱之徒,旌擢骨鲠犯难之士。凡前日假继述、谈纯正以自媒其身者一洗而新之,使天下晓然皆知忠义者必赏,奸邪者必诛,则忠臣争效死节,壮士勇于敢为,庶几可以雪耻万世,以不坠祖宗无疆之基。臣所以望于陛下大明黜陟以救前日之弊者此也。自崇、观以来,奸臣用事日久,钳锢忠谠,置而不用,士有慷慨敢言,众皆指为狂夫,小则屏斥夷裔,大则蒙被斧钺。皂囊不奏于九重,台谏遂几于虚位。此言路所以壅塞而不通,奸邪所以横猾而日肆。朝无端人,祸及四海,至使夷狄兴敢拒之师,人君下哀痛之诏。究其祸根,实出于此。渊圣皇帝深鉴前弊,即位以来,虚己受谏,常若不及,擢置一时谏诤之官,招集敢言之士,忠谠之风焕然一新,虽禹、汤之圣无以复加。惜其群言交至,一切听受之,汎然无所甄别,而人主之权遂归台谏。《诗》不云乎:「谋夫孔多,是用不集。发言盈庭,谁敢执其咎」?盖谓听言之不可不择也。人主听言,不先谋及乃心,而纷然惑于众论,则将何所适从而可否?贤者之出入,实系一时之治乱。故魏有干木则诸侯息兵,虞有宫之奇则晋献不侵,汲黯在朝而淮南为之寝谋,裴度之用不用每为天下之重轻,可不谨哉!顷者谏官上疏论列李纲十有馀事,其言未必切中,意在巧诋,以快私心,朝廷自当追念殊勋,置而不问,章虽屡上,断以不疑,则后有贤者,谁复敢以私怒阴相挤陷耶?一失斯人,乱不旋踵,至使金虏鸠诸国之众,提百万之师,叩关而来,如陷空谷,兵动九天,声震四海,而吾中国初无一夫敢当其敌者。幸而啖以金缯,割以壤地,虏亦从而退师,奈何虏围朝解,守禦暮怠,幸其既去,以为茍安,而不虞后日之祸,此岂策也哉?当时议者犹欲纵其北渡,蹑其后尘,以追而捣之,既已惑于群言,不能断以必往;而又以河朔之民耻于左衽,而割地之盟弃不复用,大信既亏,则虏情益愤矣。夫进不能追其师,退不能结于信,揣其私情,岂不再至?明年,虏骑果入,固已洞知朝廷虚实强弱之势,与夫兵伍之多寡,人材之勇怯,山川之险易矣。又当时在廷之官不免皆去年用事之人,而一时名臣宿将悉已罢遣,以此自料,果有必胜之势乎?何不断以大义,与群臣南下,名为播迁,犹得上策;而又惑于众议,城守不迁。使前日能以刚断自许,于数计之中必行其一,臣知其不复有今日之祸也。臣愿陛下体乾之刚,行巽之权,有汉光赳赳之称,无元帝优柔之失,则两宫之耻可雪,七庙之祀不乏,而陛下之圣孝神武光于四方,昭示万世,有不可掩矣。臣所以望于陛下勇于刚断以救前日之弊者此也。恭惟皇帝陛下以聪明勤俭之资,膺皇天付托之任,躬履艰难,嗣承丕绪,天心人望莫不归悦。而适遭兵革抢攘之馀,四海凋弊之日,扶衰拨乱,去危即安,事有不可胜举者。臣之狂瞽,所陈不过三策,诵臣之言初若迂阔无补,察臣之意似能切中时病。臣之私意以为不能力救三弊,则将何以遂致中兴?臣度今日之最急者不过欲报敌国之大雠,雪两宫之幽愤,复境土,安天下,以成中兴之功而已。且夷狄叛服不常久矣,本其侵侮之由,实皆中国自召,又况资其兵力以为援助。其功既大,责报必深,一有不至,必有祸害。昔人以为汤武之兴未尝与夷狄共功,盖疏而不切也。唐之肃宗尝用回纥矣,卒致掠华人,辱太子,笞杀近臣,以为唐患。德宗尝用吐蕃矣,卒致劫平凉,败上将,空破西陲。唯太宗之用突厥也,倚以讨贼,赐予不赀而卒与贼连和,举国入寇。于是太宗不胜其怒,曾不三年,电扫风除,遂虚其国,岂不快哉!国家倚金国以取燕云,其祸根连结固,有所自来。度今日之势能如太宗之报突厥,其神且速如此乎?唐兴之初,际天所覆,悉皆臣服,三王以来未之有也。惟吐蕃、回鹘最号雄强,为中国患独甚久。当时谋臣猛将圜视共计,卒不得其腰领。晚节虽自亡,而唐亦衰焉。今夷虏日以盛强,中国渐致衰弱,臣愿陛下体太宗之英武,以蹶其牙而犁其廷,不愿若唐之末世与二虏相为盛衰而已也。议者以为方今将帅乖离,战士疲软,甲兵钝弊,财用殚耗,连年动众,不胜其劳,将何策以制之?臣不敢上援远古,愿鉴前日之三弊,以专于任用,明于黜陟,勇于刚断为陛下言之。盖人主能论一相,则贤者必以类至,百度自然振举,四海自然悦服。奈何正直则必为邪佞所恶,功高则必为孱弱所忌。此谮愬所以必行,谴逐所以随至,是任用之专最为人主难事。今既得贤而用之,不能尽去奸邪,则其势不两立。前日小人之徒至今犹在显位,则是庆父不去,鲁难犹未已也。倘不决于去除,臣恐终至误国,是明于黜陟尤为人主之先务。二者非勇于刚断,自信不疑,则亦不足以振主威于既弱,理颓绪之将纷。此三者在陛下力行之而已。天下寇虽已解去,而国势渐消,四方啸聚旁午,山谷九族远托穹庐,而虏情犹未定,安危未可知。臣意陛下食不得甘味,卧不得安寝,朝廷大臣当主忧臣辱、主辱臣死之时,岂得恝然不以安危介意?自陛下践祚以来,其所施设有未足慰天下之望,此臣所以敢陈三事,以冀陛下奋然有为,以革前日之弊也。去年金虏既去,而君臣相顾,以为无事,故谋臣不讲禦戎之策,绝塞不设防秋之戍,朝廷不选将帅,郡邑不练甲兵,乃复罢舒王配享之祀,复《春秋》取士之科,至于士论纷然,几成聚讼,可谓不急之务也。今日不鉴去年之弊,而禦戎、防秋、选将、练兵之计一切置而不问。去年复《春秋》,今年行诗赋;去年削舒王配享之文,今年复元丰释奠之制。观其事体与前日略同,安知虏人不复窥中国以肆其虎狼之喙耶?此臣所以妄意,恐陛下复踵前日之三弊,是以敢效其愚衷,庶几涓埃之微有以上裨献纳。昔人论王伯之理,谓以一士止百万之师,以一贤制千里之难。今求骁锐勇敢之将可使绝域之人,有能系单于而斩楼兰,横行匈奴而勒功燕然者乎?既不可得,即有贤相为天下之所系望,名震四夷,能使酋长望风而畏,则何止却百万之师、制千里之难而已哉!臣见数年之后,要路无小人,而朝廷有公议,将士革离叛之心,师徒鼓骁锐之气,财力富强,国势十倍,人人思奋,以雪君父之耻。陛下济以刚明果断,建立大功,以成大舜之孝,固有日矣。乃若兴师动众,勤民异域,以与夷狄角一战之胜,则臣不愿陛下为之。文德脩而四夷宾,中夏安而远人服,惠此中国,以绥四方。昔人以为周得上策,故曰治人惟圣人能之。昔者越王勾践困于会稽,能苦身焦思尝胆,朝夕不忘其辱,其后卒能大破吴国,使甲兵横行于江淮东,诸侯毕贺,号称伯王,徒以得大夫种、范蠡而用之耳。故种能镇抚国家,亲附百姓,而甲兵之事则蠡实专之。越王为之食不加肉,衣不重采,折节下士,厚贤礼宾,振贫吊死,与百姓同其劳。是以二十三年之间一举而灭吴,雪会稽之耻。此伯王之业,不足为陛下道。臣请以汉高之事明之。高祖二年东伐楚,大败于睢水之上,太公、吕后质于羽军,其后侯公往说,而复归于汉。及天下大安,偃兵息民,而高祖五日一朝,号太上皇,复为父子如初。果何术以得之哉?项羽弃范增而不用,高祖得三杰以共成帝业,故能力战以有天下,智勇过于汤武,而孝行不减于曾参。今陛下得将相而用之,有若大夫种、范蠡、萧何、陈平、张良之徒,而复雠雪耻之心不忘于朝夕之间,则亦何患乎不能成二王之功耶?臣生长盛世,蒙被累圣之休光,恨无以自效其愚。朝廷遭值百六之灾,北方之民横被屠戮者十有八九。臣生于东南僻远之地,目不见战伐之事,坐视两宫远征异域,中夜卧起,悲愤交攻,自揣懦庸,不能挽强执锐以效死,惟有孤忠可以自献,是以敢陈芜猥之辞,不避猖狂之罪。顷者郡国不以臣不肖,两得充赋于泽宫,道由淮汴,以至京师。是时四方奉花石之贡,吴樯蜀艑岢峨而来,衔尾而进,不绝于道。臣在舟中望见,几至泣下。是时欲陈狂瞽之言者屡矣。重念言之必至杀身,其实无补于国。今陛下践祚之初,痛革谄谀之弊,乐闻骨鲠之言,臣于此时不思一奋,则是终身无可言之时也。惟陛下察其狂狷,赦而不罪,非独臣之私幸,实天下之幸也。干冒天威,无任昧死俯伏待罪之至。